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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科消亡成为一股全球性浪潮”话题登上社交平台热搜。此事源于哈佛大学取消了至少30门秋季课程,其中文科专业成了“重灾区”。
当今文科究竟何为?如何面对技术给文科岗位带来的冲击?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院长朱国华表示,学科专业只是学习的方向,而人才培养才是教育的目的;处在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,文科教育要“以不变应万变”。
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院长朱国华
文科在培养思辨能力、创新精神中不可或缺
记者:对于“文科消亡”的说法怎么看?
朱国华:我看到了最近的一些报道,了解了许多相关材料,发现其中提到的某些观点有失偏颇。文章主要讨论了文科的危机,这个危机是真实存在的,但作者没有从相反的角度进行深入分析、研究。
记者:文科研究的复杂性和独特性,与理工科相比体现在哪些方面?能给人们提供哪些不同于理工科的理解问题方式?
朱国华:文科和理科其实是同源的,都属于某种知识系统。在很多方面,文科教育和科学教育其实有不少重叠,差异并不大。
文科和理科究竟区别在哪?泛泛地说,理科研究的对象是宇宙自然,而文科研究的对象是人类社会。由于研究对象不同,研究方法也就有了一些差异。
显然,文科能够提供一种更加灵活、更加开放、更加有温度的理解方式。理科只有通过事实、逻辑来认识世界,但文科却可以从差异、多元的角度,以及审美价值、伦理立场、情感态度等去理解社会。
从这方面来说,文科和理工科就不太一样了。理工科做数学题目有对有错,但我们对作文打分就有些主观。在理科这里,一个实验如果不能重复,它的理论假设就可能错了;但是在罗马帝国衰亡的原因分析或对《红楼梦》的阐释上,各种说法说不上对错,它们都各有片面的真理性,也许存在的只是对一个事物理解高下深浅的区别。
记者:如何看待文科在当代社会发展中的影响和作用?
朱国华:理科主要是与物打交道,其工作重点并不在于与人交往。但人文学科研究就要深入到人类的社会机制、文化差异、情感结构、感知方式中去,而人本身作为有意识的存在,是多样、复杂且多变的。
如果我们具备文科素养,就可能对人和各种社会事务有一种更加包容、更加多样、更加长远的看法,不会因为某个人一时的行为对他形成刻板印象,而是在一个复杂的关系和情境中来认识一个人。
从个人角度来说,具备人文学科素养对一个人的领导力有很大帮助。有数据显示,全球42%的各层次“意见领袖”,其专业背景是人文学科,说明具备人文学科背景的人在领导、管理、亲和力方面往往比较擅长。
从社会角度来说,整个社会环境越来越焦虑,这与人文学科作用的缺失有一定关系。我们今天出现的高频词是“躺平”“卷”等,出现各种程度不同的精神上不太健康的人,比例大大超过早些年。当年的物质水平大大落后于今天,如今科技水平上去了、物质条件改善了,幸福感反而下降了。我们今天社会的包容性较差,许多人很容易被简单粗暴的极端叙事所吸引,通过情绪和立场来摄取事实,进行偏执一头的判断,这说明我们的人文学科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。
(图片来源于网络)
处于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,要以不变应万变
记者:在技术主义日益盛行的当下,人文学科应扮演怎样的角色?
朱国华:现代技术已经渗透到人类的生活方式中,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支配地位。我们也应警惕它们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。在技术主义的支配下,我们都可能成为单面的人,疏离自然、社会、自我。
即便在学术研究范围内,我们对技术的应用范围,也要尽可能地有警醒意识。比如,在读文献方面,以前需要深入研究某个领域,但现在可以通过关键词搜索,选择一些相关的论文来读。我认为,读原著、读最原始材料才是基本功,因为很多东西靠AI搜索是找不出来的。在第一手材料的阅读中,才会产生真正的学术直觉和敏感性。
因此,人文学科如果听任技术做主,它本身就消亡了。可以被技术化的东西,往往是具有同一性、普遍性的东西,技术如果不是作为辅助手段,而是作为主角“窃夺”人文学科的位置,那我们付出的代价必然是个性的沦亡。人文学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还是一门需要靠自己的脑筋和想象力的学问,这是技术无法替代的。
记者:随着AI能力逐渐提高,对未来文学创作、文科教育会产生哪些影响?
朱国华:在过去的创作环境中,作者们身处一个充满写作氛围的社群,可以向不同层面的人学习,形成了一个交往和学习的“网络”。每个作者清楚自己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去学习、请教,或相反与周边的人竞争,重新开启新的写作风格。这种个性化的互动,对于作者们的成长至关重要。
以唐诗为例,唐诗的繁荣是建立在庞大的写作基础之上,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,全民写诗。他们都属于一个不断变化的诗人社群的“网络”。如果抽掉了这个活态的诗人群体,我很怀疑是否还能出现超一流的诗人,是否会出现唐诗的辉煌。
现在很多大学在采用网课的方式,我担心这种“去人化”的教学方式大规模推广,人文学科的教育肯定会出现退步。最近几年给学生上课时,发现相比以前的学生,反应速度迟缓了。他们似乎更适应人机交流,而不是人际交流。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。
记者:人文学科适应当今时代发展的同时,如何保持其学科特性?
朱国华:我们不必一窝蜂地去追逐那些与数字人、AI等紧密相关的话题。人文学科这一领域,从某种意义上说,具有前现代性。因为它与科技既保持着合作的关系,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科技能给我们带来量化的、数学化的、确凿无疑的事实,但它无法解决以人为研究对象的人文学科的偶然性、主观性、情境性、语境性、历史性等问题,而人始终是时间性、情感性的存在。
我的看法可能比较保守,适应时代的方式应该是以不变应万变。这里的“不变”指的是,要遵循人文学科本身的学科规律,不必非要与AI、数字人等热门领域产生过于紧密的联系,它们可以作为辅助工具,但如果以它们为引导是不行的。总有一些东西是需要保守的,人文学科如果不守住自己的自主性、主体性,肯定会沦为二流的学科,因而也不配得到世人的尊重。人文学科必须与科学、技术,也包括社会科学相互支持、相互依存。惟其如此,我们的文化才得以持存